曾有旅程需要搭乘航班吗？
无论是休闲度假还是商务出差，很可能大多数人都有过飞行经验。在机场，当行李被托运后，便会进入隐秘的行李处理系统，最终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，行李会奇迹般地在目的地重新出现。这个过程本身似乎并没有太多值得探讨之处。
然而，在抵达服务柜台之前，行李需要被运送到那里。机场往往规模庞大，若曾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穿梭于迪拜、法兰克福、希思罗、伊斯坦布尔或北京等大型交通枢纽，便能深刻体会其中的不便与辛劳。
现在，不妨想象一下，如果没有带轮子的行李箱，那样的体验会是怎样？
曾几何时，有人构思出在手提箱底部安装小轮子并加上拉杆的巧妙设计。仅此而已，并无任何花哨之处，没有复杂的机器学习算法，也未涉及分布式系统，更谈不上解决什么“世界上最艰难的问题”。它只是一项在行李箱上加装轮子的简单创意。然而，正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想法，彻底改变了全球数百万人的出行方式，其影响远不止于航空旅行。
人们很少将带轮子的行李箱视为一项“创新”。在普遍的认知中，创新似乎总是那些瞬间将世界从零带到一、具有颠覆性意义的变革。然而，手推行李箱本身确实是一项重要的发明，与许多其他发明一样，它深刻地影响了日常生活。
“行李箱问题”与AI的启示
那么，带轮子的行李箱与人工智能（AI）有何关联呢？当前，AI常被誉为解决人类面临的重大而艰巨挑战的关键要素。
X公司（谷歌的“登月工厂”）以及许多类似机构，都致力于可再生能源、清洁饮用水和可靠健康食品等领域。在他们的众多宣传中，AI被视为不可或缺的工具：优化能源网络、预测作物产量、改进医疗诊断等。这些无疑都是崇高的目标，而且这些努力背后所蕴含的真诚与技术深度是值得肯定的*。
然而，其中存在一个显著的落差。
当前关于AI的许多叙事，都倾向于“登月计划”式的宏大愿景：那些引人注目、易于宣传、声称“这可能改变一切”的故事。这类声明颇具吸引力，人们也渴望相信它们，就像当年“将人类送上月球”的伟大构想一样。
然而，那些默默推动社会进步的发明，往往是那些平凡无奇、几乎不引人注目的改进：
- 行李箱上的轮子
- 独轮手推车
- 拉链
- 打火机
- 标准化插头
- 路标
是的，这些发明确实显得“无聊”，很少有人将其视为伟大的创新。但它们的实际影响力却是巨大的。它们每天都在为数十亿人减少生活中的摩擦与不便。
当今大多数AI项目并未将“平凡的实用性”作为其主要目标。它们通常表现为以下两种倾向：
- 进一步优化人们可能并不急需优化的体验（例如“更佳”的内容推荐，或略微加快的广告点击预测速度），或者
- 着眼于宏大的全球性挑战，其影响力虽然真实，但实现过程缓慢、充满不确定性，且往往受到非技术因素的严重制约。
在当前AI发展的图景中，似乎缺少了相当于“带轮子的行李箱”那样的AI时代产物：那些简单、可靠的发明，它们能够日复一日地为人们悄无声息地消除生活中的摩擦与不便，以至于人们几乎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——但一旦失去，便会立刻感到莫大的缺失。
过高估计AI的日常影响力
对于大多数人而言，可以说以下这些基本要素，其重要性仍远超最新AI模型的发布（即便参数量从千亿级跃升至五千亿级）：
良好的人际关系。
健康美味的食物。
安全稳定的住所。
良好的身体健康。
在当前阶段，AI尚未能如某些炒作所暗示的那样，对这些基本生活要素带来戏剧性的改善。对于大多数人而言，AI的影响力尚未达到“行李箱上的轮子”那种普遍且深刻的程度。
诚然，AI系统能够做到：
- 提醒何时给植物浇水。
- 推荐新的YouTube视频。
- 起草电子邮件或总结文档。
这些功能固然不错，但大多属于边缘性的改进，并且常常需要人工进行额外的调整。生活并不会因为一个模型提醒浇花而发生根本性的升级。在人生的最后时刻，人们（希望）不会感叹：“真希望当时有更好的内容推荐。”
这并非意味着AI毫无用处。在许多工作流程中，例如编码辅助，AI已展现出其价值。然而，有必要重新审视对AI的期望：这类工具性的改进与那些塑造人类文明的重大发明并非同一概念。目前，AI领域的许多关注点都偏向于那些引人注目的宏大叙事，而忽视了那些默默无闻、结构性且看似“无聊”的实际改进。
当只追逐“登月计划”时，我们错过了什么？
当研究、资金和人才都集中于解决“世界上最艰难的问题”时，可能会出现以下三种情况：
- “无聊”的问题无人解决。 诸如繁琐的文书流程、医院工作流、市政服务、无障碍设计问题、物流中的小障碍等领域，本可通过小型、可靠的AI工具来消除日常痛点，却因此获得了较少的关注。
- 将潜力误认为现实。 人们谈论AI时，仿佛其变革性影响已全面到来，然而实际上，许多影响仍受制于政策、基础设施**、经济状况和实际采纳程度等多种条件。
- 过高估计AI对美好生活的意义。 存在一种风险，即人们可能将AI素养或对AI的热情视为比那些真正驱动幸福感的基本、人性化、线下事物（如友谊或美食）更为重要。
手推行李箱的比喻可以作为一种现实检验：如果某个AI系统明天突然消失，人们是否会像失去行李箱轮子一样真切感受到它的缺失？在某些狭窄的特定情况下***，答案可能是肯定的。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，答案则是否定的。
这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？
为了将这种视角融入日常思考，以下提供三种建议：
1. 对AI相关主张保持审慎
当看到大胆的AI承诺——诸如“彻底变革”、“颠覆行业”、“永久解决某问题”之类的说法时，可以进行一番快速的内心审视：
- 这项技术是否能具体改善日常生活，抑或它更多地只是一项演示？
- 当前的瓶颈究竟是智能（可以通过先进AI系统解决），还是政策、激励机制、物流或基础设施等基础性问题？
- 如果这个系统突然消失，谁会因此受到实际影响，影响程度如何？
请记住：这并非要成为一个愤世嫉俗者，而只是一种善意的、有益的审慎态度。
2. 将AI与平凡而“无聊”的发明进行比较
可以将日常发明作为参照系：
- 这个AI系统是否能像打火机之于火柴、拉链之于纽扣、带轮子的行李箱之于徒手搬运那样，清晰地简化人们的生活？
- 它是否足够坚固可靠、成本低廉，并且“无聊”到人们可以不假思索地依赖它？
如果答案是“远非如此”，那么便可相应地看待其发布：可能有趣，或许有用，但很可能不会改变世界格局。
3. 在选择AI项目时，考虑“反炒作”方向
对于机器学习或人工智能领域的从业者而言：
- 寻找那些“不性感但真实”的问题：例如日程安排、文档管理、无障碍功能、内部工具、错误减少、安全检查、表格处理、账单管理、路线规划、设备维护等。
- 目标是创造出那些人们因其“运作良好”而几乎察觉不到其存在的工具。
- 优先考虑可靠性而非表面上的惊艳程度。
可以思考：这更像是一个带轮子的行李箱，还是一个宣传片？ 如果更接近前者，那么可能正走在正确的轨道上。
结语
本文并非旨在反对雄心勃勃的AI研究。探索技术的可能性并将其应用于解决难题，这本身是推动进步的必要途径。然而，我们同时也应认识到当前存在的一个差距：
目前，大多数AI的炒作都远离了那些悄无声息、结构性地塑造日常生活的实际改进。
作为研究者、工程师和普通用户，可以采取的应对方式是：对夸大其词的承诺保持审慎，珍视那些看似平凡却意义深远的改进，并有意识地构建更类似于“行李箱上的轮子”那样的工具。
正是这些看似微小的变革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才能真正推动世界向前发展。
- 事实上，在许多此类发明背后，往往需要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能看到显著的改进，更不用说这些年的积累本身还建立在众多前人的工作之上。例如，戴维·席尔瓦（David Silver）大约在2000年开始研究强化学习，但直到十多年后，我们才听闻AlphaGo的问世！
** 曾有模型部署经验的人士会深知，基础设施确实是一个痛点。此外，也应考虑训练这些模型所消耗的巨大能源成本。有时，用于训练AI的资金，或许在没有AI的情况下，也足以解决相应的问题。
